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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不分国籍、种族、或男女，总有难以忘怀的往事，铭刻在自己的记忆深处，并不时浮现在脑海中，挥之不去。

我的脑海深处，亦有深刻的记忆留存其间，令我时常想起，恍如就发生在昨日。那便是令我魂牵梦绕的奶奶与我之间所发生的一些往事。

奶奶姓薛，名讳知卿。原是南乡名门望祖的大家闺秀。后经媒妁牵线搭桥，与北乡仁和寨的张姓人家的长子，也就是我的爷爷，喜结秦晋之好。张家当时虽不是富甲一方的大户，但在普遍贫穷的村寨里，也还算是鹤立鸡群的引人倾慕。据村里知情的老辈人讲，当时我们家里有薄田三十余亩，养有一匹马和几头驴。地里的农活儿，除了自家人以外，还雇有长工经营地里的庄稼及收种事宜。

爷爷留给我的印象，模糊而遥远。所以现在任我想破脑壳，也拼凑不出爷爷的一个完整清晰的影像来。因为，在我很小的时候，爷爷就去世了。据村里知情的老人们讲，爷爷在当地是个颇有影响的“文化人”，他曾在南乡的一个村子里教过书，也曾在怀庆府的一家银行里当过职员。人们都说爷爷会两手打算盘，银行盘账时，任你念的数字如流水，他也能一笔不差的在算盘上显示出来并毫无差错。那时候银行也有用银元结算的业务，爷爷还有一项绝活儿，那就是银元过手，便知真假。一摞银元在手，顺着手掌的稍微倾斜，银元依次缓缓跌落，听声音可辨银元真假，假的银元立马被手指弹出，无一差池。其精准度，令人叫绝称羡。听村里德高望重的鸿章爷讲，爷爷还写的一手颜体好字，在十三岁时，就曾为邻村的大户人家写过门头悬匾、坟茔石碑。由次可见，乡亲们尊称爷爷是个“文化人”，在爷爷来说，并非是浪得虚名。

奶奶一生，只生下父亲和叔叔两个儿子。不知何因，后又从二爷家过继一个女孩过来，名唤淑珍，也就是我的姑姑。奶奶此举，是否想图个“儿女双全”的吉兆，不得而知。

听本族的四奶奶讲，奶奶当初嫁过来时，娘家曾陪送一个丫环。但不久就被奶奶好言好语劝回了原藉。同为女人，奶奶宅心仁厚、良知犹存，她设身处地为女孩谋，不想耽误那姑娘的青春年华，放鸟出笼自在飞。在我的印象中，奶奶虽出生在名门大家，但丝毫看不出大户人家出身的小姐与生俱来的四体不勤、五谷不分、十指不沾阳春水，让人伺候吃穿、脾气古怪、盛气凌人的臭毛病。

我依稀记得，在我很小的时候，就常见街坊邻居、和族上的远亲近戚，来家里找奶奶讨教小孩衣服的做法、或缝制老年人穿的羊皮祆和坎肩。由此可见，奶奶的女红技艺，是比一般的农村妇女略胜一筹的。

小时候，因父亲常年在外地工作，母亲又忙于在生产队里干活挣工分养家，我们弟兄几个的衣服缝制浆洗、一日三餐的饭菜准备，都是奶奶一人操持。奶奶小时候饱受封建思想的残害，胁迫下被动缠就三寸金莲，使她走起路来难免显的脚步不稳。所以一天劳作之后，总是累的腰酸背疼，有时不得不扶墙而行。我们兄弟几个，从小都是在奶奶的照看下长大的，夜里都是随奶奶安睡就寝，直至上学读书。老人家爱孙情真意切，平时对幼小的孙子们细小看护，唯恐稍有疏忽，带来意想不到的后果。她从不对我等喝斥打骂。我们如有过错，总是晓之以理，动之以情。所有经历的点点滴滴，至今忆起，仍令人感慨万千。

三年自然灾害时期，老百姓的生活困苦异常。即便用米糠野菜充饥，也是吃了上顿，愁觅下顿。孩子们都是饿的皮包骨头，走路晃悠，少气无力的样子，谁见了都倍感心疼。记得有一年，秋未熟，粮已断，万般无奈，奶奶忍痛把自留地里刚结籽的嫩玉米棒子剝些回来，退去外壳，放在缸盆里，用棒槌捣得稀烂，再掺上从地里拔来的野葱野蒜，拍成菜团子蒸熟了供家人充饥。甜甜香香的味道，那时候总觉得简直胜过全天下的山珍海味。现在忆及那情景，真是别有一番滋味上心头，令人泪目。

好在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，积弱积贫的中国已开始发生质的变化。人民的生活，已开始全面向好的方向发展。诸多事情虽然还不尽人意，但人们脸上的菜色，正在快速消逝，行走的脚步，明显已稳健有力了许多。

农历三月十五，是邻村立义的传统集会。奶奶笑着给我五角钱，说这钱我可以自己做主，赶会时想吃啥就买些啥吃，打打牙祭。在会上我没舍得买东西吃，而是用那五角钱买了个铁皮水舀。奶奶知道后夸赞了我，说：“能买亏心物，不买便宜嘴。”意思是说，物品买亏了，但毕竟能长期使用，看亏实则益在；吃的东西虽便宜，但吃到肚里，再出来便是弃物，看便宜实则亏存。奶奶的这番话，多少年来，一直在影响着我，不敢有忘。她教会我过日子要量入量出，不要与他人攀比。她使我懂得，和多少面就用多少水，细水方可长流。

我承认自己幼时顽劣，经常与儿时伙伴斗殴，身上时有伤痕。奶奶见到时，不管是非曲直，责任在谁，总是先批评我的不是。并语重心长地教导说：“要与人和平相处，君子动口不动手。合得来的便在一起玩；合不来的，尽可离他远些。”并一再强调让我切记：“在家不打人，出门人不打”的道理。奶奶所说的“在家”，并不是指在自己家里，而是指在自己家的周边地域。“出门”亦不是指出了自己的家门，而是指自己相对陌生的地方。辟如说外村、外乡等等。想来也是，人毕竟是社会产物，不可能永远蜗居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养尊处优。在天时、地利、人和都对自己有利的范围内打了外边的人，占了所谓的“便宜”，自己若到挨打吃亏的外地人那里去，碰到了“冤家对头”，人家能不连本带利的找补回来吗？奶奶的话颇富哲理，深入浅出。似春风化雨，无声润物。使我懂得了多个朋友多条路，得罪一人矗堵墙的道理。奶奶与人为善的谆谆教诲，使我在漫长的人生旅途中，受益匪浅。

怎能忘记小时候，奶奶教我打扫卫生的事。小孩子天性使然，顽皮贪玩，做事心不在焉，马糊了草。在打扫庭院时，免不了东一拖把西一扫帚的。扫过的地方，依然是脏兮兮的，显得乌七八糟。奶奶看见了会说:“不干则已，干就干个彻底。洗脸要洗到耳根，扫地要扫到墙根。你看你扫过的地方，干净吗？”仔细一看，墙根、门后，圪里缝道，的确仍有尘土或脏乱的碎屑潜伏在那里，纹丝不动。奶奶的话，我牢记于心，再打扫卫生时，便养成了除尘务尽的好习惯。

还有一件令我至今想起来就倍感害羞的事，顺便也说出来，因为事里，有奶奶的关爱在里边。

小时候的男孩子都贪玩，当然也包括我。冬天的夜里并非静悄悄，一轮圆月在空，倾泻着柔软丝滑般的光芒。耿耿银汉横亘，无数颗星星，都在眨着神密的眼晴望着下界。一群无忧无虑的半大孩子，在街头上演老鹰抓小鸡的游戏，喧嚣的嬉闹声，惊飞了树上的宿鸟。待到夜半更深，这些孩子仍未尽兴。等到家人找来喝责，才怏怏散去回家。这天夜里，我疯够了玩累了，也困了乏了。用奶奶的话讲：“到家倒头便睡，睡得像死猪一样。”

那天夜里，我做梦了，梦里着急洒尿，到处找厕所，总是遇到人满为患。好容易找到一个无人占居的所在，解开裤子便急忙排泄，尿的酣畅淋沥，快意非常。忽然，大梦被睡在那头的奶奶踹醒，方知是我“水漫金山”了。床上湿热一片，显然已无法续眠。奶奶一边嗔恨地嚷嚷：“真是活祖宗、害人精。”一边把她的衣服拿过来，垫在尿湿的地方，我才继续安睡。

虽然仅仅是一次尿床蒙羞，但却令我铭心刻骨，常存感念。因为，每天半夜三更，总劳奶奶不厌其烦地喊我起来排尿，以免再发“洪灾”。   

很多年以后，我参加了工作，每次从外地回来，总不忘给奶奶买些好吃的东西，略表孝敬之意。毕竟从小关爱我的奶奶已经老迈年高。她除了小脚所带来的行动不便之外，身体尚可。年近八十高龄，在我们家族的历史上，屈指可数。所谓“仁者寿”，奶奶当为实例矣。

奶奶已去世有年，但她的音容笑貌，已经镌刻在我的生命中。她的慈祥、善良、勤劳、俭朴、大度等美德，就像一块块闪光的宝石，熠熠生辉，照耀着我已经走过的和将要走的人生之路。

如有上帝，就请上帝照拂我那已在天界的奶奶，愿她无忧无虑，一切顺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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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简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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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朝晖，河南省焦作孟州人，焦作诗词协会会员，曾在济源工作。爱好摄影、绘画、书法、戏曲、游泳、旅游、读书等有益活动。多有诗作发表。